“行刺官家”四字一出,殿中几名禁卫连忙扑上,将李瑕死死制住。
李瑕也不挣扎,任由他们摁着。
丁大全大怒,瞥了马天骥一眼。
马天骥登时拍案怒喝,道:“行刺官家?简止胡言!这像话吗?!”
白茂大骇,缩成一团,喃喃道:“我我……我也不知啊……但但李瑕就是这么大胆……我我也觉得太太太……太吓人了。”
“陛下,臣反而认为此事是真的。”李昴英道:“若让这毛贼瞎编,岂能编出这等荒诞事来?”
“不错,便是臣,也编不出。”
“臣亦然,绝不敢如此胡编……”
赵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,仿佛只当下酒的故事听。
比起在大朝会上端坐不动,他显然更喜欢这种内引奏事,尤其是今日所奏之事多了几份传奇色彩,而非乏味政务。
“继续说。”
“是。”萧泰来又向白茂问道:“他们为何要带上你?”
白茂道:“小人……是聂仲由脱困的理由。他编的说辞是,他被张家捉了之后宁死不降,是小人从牢里逃出来救了他……”
“你救了他?”
“是,小人是个偷儿,最擅飞檐走壁、破锁开门,聂仲由编谎是小人救回了他。到了临安之后,他将小人安置在城外,他自己去见右相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右相若没识破他的谎,他就不说被捉之事。若识破了,他再叫小人为他作证。”
“既如此,你为何又告发了他?”
白茂道:“小人既得归大宋,怎能继续帮这些叛徒?当然是告发他们!”
萧泰来道:“他们信任你?”
“小人长成这副模样,看起来很胆小,他们也是因小人的长相才信任小人。但他们没想到小人其实忠肝义胆。”
萧泰来板着脸,没再理会白茂,转过身,道:“聂仲由,你是如何回来的?!”
聂仲由正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,闻言抬起头,艰难开口,挤出的声音又沙哑又无力。
有禁卫上前,贴着他的嘴听了好半天。
“他说,他虽被张家捉了,但绝无叛投,是白茂救他出来,这才逃回大宋。”
萧泰来向赵昀行了一礼,正色道:“陛下,臣已审了,聂仲由通敌叛国,证据确凿,却无有力辩解,臣认为此事已无疑问……”
马天骥轻轻“哼”了一声。
连他这等奸邪之辈心中也不由有些讥讽。
小卒出生入死归来,竟真被这些忠良正义之臣栽成了叛逆?
看来,今日已扳不倒谢方叔了。
不论李瑕是否叛投,聂仲由叛投是肯定的。那么,谢方叔通缉李瑕,确实是名正言顺。
接下来万一有不好,只怕脏水还要泼到自己这些人头上……
马天骥如此想着,瞥向丁大全。
却见丁大全的目光……似乎在看贾似道的案几下面。
想来,贾似道这婢娘养的浪荡子又在把玩蛐蛐,是打定主意坐壁上观了。
好不容易,丁大全回过了头。
马天骥连忙以眼神示意,询问是否将矛头指向程元凤?
扳不倒左相,先扳个右相也好。
丁大全微微摇头,一则他对程元凤的右相之位不感兴趣,二则心知官家不可能相信。
马天骥有些失望,道:“陛下,眼前所见,并无确实证据指向李瑕。”
萧泰来道:“看来马侍郎是认同聂仲由叛敌叛国了?”
马天骥不应。
萧泰来又向赵昀道:“陛下,三衙已拿到李瑕叛国的罪证。”
“拿出来吧。”
萧泰来于是从禁卫端着的盘子里提起一个包袱,打开来,里面有陶罐、火石等等一应物件。
他向李瑕问道:“这是你的物件吗?”
“是。”
萧泰来又问道:“你可知落在了何处?”
李瑕道:“我进城之后,住在城内西子客栈,把这个包袱落在那里。”
“为何落下?”
李瑕道:“因见林子、刘金锁被捉,我没退房就离开了西子客栈。”
萧泰来点点头,又向赵昀禀道:“陛下,臣请让李瑕写几个字。”
“允。”
自有内侍端着笔墨上前。
李瑕也被松了一只手,他过毛笔,问道:“写什么?”
萧泰来似笑非笑,道:“听说你诗词不错,赋诗如何?”
“好。”
李瑕遂写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字。
萧泰来看了,见那字写得一般,句子却了得,不由缓缓念了出来。
“粉骨碎身浑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间。”
“好诗才。”萧泰来赞了一声,抚掌道:“也好硬的心肠,至此时还能如此镇定,无怪北人要命你归大宋为间谍。”